對於美國的有名音樂家我認識的真的很少,大部分都是認識在歐洲很活躍的音樂家,美國的話只認識 Robert Levin,其他的真的都沒什麼聽過。莫克教授告訴我她邀請到了她以前的老師 Leon Fleisher 來我們學校上大師班並開音樂會,起初我以為莫克教授的老師就是一般在大學任教的教授,當然,在琵琶第任教的教授肯定都很厲害的。但我還真沒想到 Leon Fleisher 是一號了不起的大人物。
為了迎接這號不得了的人物來到我們這不起眼的小地方,首先,就得精心挑選上大師班的學生,一共有四位學生可以上大師班。我實在是太白目了,表現出一副愛彈不彈的樣子,後來莫克教授一直努力勸說我要彈這場大師班,順便為一周後的學位音樂會暖身,我想了一想,便答應了。事後回想起來真的覺得自己很誇張,這種天上掉下來的機會不好好把握就算了,竟然還表現出猶豫,還好並沒有因此失去這個好機會。
莫克教授將四位大師班名單排出來,並將我排在壓軸。我的曲目為柏恩斯坦的鋼琴奏鳴曲第二樂章 ( Berstein Piano Sonata, 1938),為什麼選擇了第二樂章呢?因為這個樂章我一直背不好譜,想說趁這個機會逼自己好好地把譜背起來。就這樣,我努力的背了幾天,終於到了大師班要上課的日子,而我也非常順利的將這個樂章一音不漏地背好了。
大師班上課的那天,我並沒有先去聽別的同學彈琴,而是先去琴房練琴,直到快要輪到我的時候才踏入音樂廳。進入音樂廳後真的嚇了我一大跳,一般來說,鋼琴大師班通常都只有鋼琴教授們以及鋼琴學生會坐在台下,不會太多人,沒想到這次音樂廳裡坐了好多人,學校裡的大人物都在裡面,連其他樂器的教授也都去聽了。我當下變得好緊張,想說死定了,怎麼這麼多人呀?我可沒有要彈琴給這麼多人的心理準備呀!但一會兒又轉念頭,我是個人來瘋的人,觀眾越多我越起勁兒。這樣想我就不緊張了,輪到我得時候,我將樂譜交給 Fleisher大師,便坐下調鋼琴椅,準備開始演奏伯恩斯坦奏鳴曲第二樂章。
沒想到,真的是萬萬沒想到,Fleisher大師竟然看了看樂譜,對著觀眾說:「我從來都不知道伯恩斯坦有寫過這首奏鳴曲耶!」台下一片唏噓聲,我心想這本來就不是什麼熱門曲目,不知道是正常的。沒想到他接著說:「他真的都沒跟我說過他寫過鋼琴奏鳴曲。」我OS:哦?原來你們是好朋友?沒想到他又說了:「我對這首奏鳴曲很有興趣,妳願意彈整首給我聽嗎?」
哇賽!這下可好了!第一樂章我的確有練也有背譜了,但我在來上大師班之前完全沒有暖身這個樂章呀!這幾天也都一直專攻第二樂章,沒什麼理第一樂章,真的要彈嗎?我對Fleisher大師說我不知道我們時間是否足夠讓我可以彈整曲兩個樂章,Fleisher轉頭問了莫克教授,我偷偷地和莫克教授眨了眼,希望她讀懂我的意思,但她還是說了可以彈整曲,於是,我只好乖乖地再次坐到鋼琴前,心裡暗暗地祈求上帝讓我不要出糗不要忘譜。
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後,我告訴自己不要擔心,我平常練得很多了,就算今天沒暖身這個樂章也不要緊的。第一樂章的開頭是一串快速的低音,接下來進入主題並變換速度,一切都很順利,我也越彈越火熱。到了第五頁,我不小心背錯了段落,但還好我及時反應過來,在沒人發現的情況下又接回了正確的地方(Fleisher拿著譜,他肯定發現了)。第一樂章有驚無險的結束了,接著是我這幾天練的最多的第二樂章。這個樂章中間有一段像是在碎碎念的音符,那一段碎碎念對我來說不太好背,時常會碎念到不知道自己在哪裡。在台上彈奏進入這個段落時,我心裡小小緊張了一下,不過因為進入了最刺激的段落,需要全神貫注,我壓根兒忘了緊張這回事兒,很順利地將這段優雅流暢地彈完,也算是順利地結束了這個樂章。
演奏結束後,我鬆了一口氣。轉身向拍手的觀眾們致意了一下,回頭看了Fleisher大師。Fleisher大師看著我微笑,慢慢地吐出了幾個字:「這真是一首好曲子,妳彈得真好,很抱歉我無法給妳任何意見。」說完,便將譜還給我,並告訴大家結束了。我傻在原地,就這樣?這麼帥氣!好吧!可能90歲的老人家就真的只想好好聽音樂吧!其實之前上過 Peter Donohoe 的大師班,他也是沒講太多,大部分就是在分享自己的經驗。這樣的大師班也不錯,聽聽這些老人家的經歷也是很有趣的。
大師班結束的隔一天便是大師音樂會。大師彈了一系列的寫給左手的曲子,因為他曾經右手受傷過,所以練了許多給左手的曲目。90歲的老人家,沒有精湛的技巧,只擁有著熱愛音樂的靈魂。我找不到任何的文字可以形容當天的演出,我只知道當天的演出是難得的觀眾滿席,也是我第一次在南密西西比聽到讓我掉眼淚的一場音樂會。
謝謝Leon Fleisher給我上的一堂課,謝謝您願意聽我彈琴,也謝謝您帶來的美好音樂。